同样是培训,对李咸平和潘寒梦而言,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对潘寒梦,是调虎离山,强行驱离,让她鞭长莫及,从而搬掉这颗绊脚石。
而对李咸平,是走为上策,善意让他远离角斗场,不要被牵连进来。当然,也是王定平对农俊能在西平布局的釜底抽薪。
有一说一,这可能不是李咸平当下最好的选择,因为他如果暂时离开了这个权力场,虽然能躲开风险,同时也躲开了机遇。前面说过,他之所以左右摇摆,有意与曾经大力推荐自己的王定平切割,就是投机心理作祟。想着一旦王定平失败,自己能乘着农俊能的东风进而取代王定平。
但这是有风险的,而且风险极大。王定平基本已经给他分析清楚了,胡文冠如果还在秦南,指不定会对李咸平大失所望,那别说一个农俊能了,再来几个也没办法再扶起李咸平。就算胡文冠离开秦南,其他省委领导也不都是农俊能的同盟,对李咸平这种首鼠两端、因私废公的行为,也会多有批评,农俊能能否顶住压力向沈安顺推荐,难说。
小县制失败了,总要有人背锅。王定平代表市委一把手背了锅,他李咸平作为市长,要不要背锅呢?也难说。杨正信作为农俊能的嫡系,对市长之位虎视眈眈,从这一点上看,李咸平背锅被免,杨正信定会百般推波助澜。真要这样的话,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要他现在就全力支持王定平,他也干不出来。人都是现实的,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显然王定平落了下风。这次的反腐风暴,弄不好就会报废“一枢纽”。而石中县死不悔改的潘寒梦,恐怕也得拖了“一改革”的后腿。这样一来,王定平两大战略,一个失败,一个打折,其执政能力将受到严重质疑,别说升迁了,现在位置都不一定能保住。自己这个时候跟他站一条线,跟49年入国军没啥区别。
综合权衡下,李咸平觉得暂避锋芒,离开旋涡是最佳选择了。
顿了顿,李咸平道:“王书记你顾虑太周全了,我很感谢你为我的考虑。但我还是想说,你可能想多了。从始至终我就没有倒向某个人的想法。再怎么说,我是西平的市长,正如你所说的,我对西平的发展同样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改革失败,对我来说百弊而无一利啊。”
王定平听着他的这番慷慨陈词,心下已经了然,李咸平接受了自己的安排。只是出于官员的习惯,不会把话说得过于直白,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想逃避所以接受建议,更不会承认自己在骑墙观望、观局下注。
“那就好啊。”王定平拍着大腿站起身来,“时间也不早了。就是这么个事,提前过来找你聊聊,听听你的意见。距离培训开班还有一段时间,你这边有什么需要交接的,就直接安排良骏吧,需要市委层面重视的工作,也可以提前跟我说。”
说完,王定平就往外走,李咸平起身相送。
及至门口,李咸平忽然说出一句话。
“王书记,有些话,可能说出来不合适,但作为搭班子的老伙伴,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讲一下。”
“你说,我们之间没必要藏着掖着。”
“你是个很有统帅能力的领导,很有远见,责任心也很强,定下来的目标那是一定要达到的。这一点,所有同志都看在眼里,包括很多退休的老同志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干的这些工作,一定会让西平面貌焕然一新,比上几任市委书记强上太多,是西平人民的福气。”
王定平笑着摇了摇头:“你看你,咸平啊,刚刚我还说,我们之间不要藏着掖着,你这一上来就给我戴个高帽子,有话不直接说啊。这可不好。我也不爱听这些。”
欲抑先扬,正常的话术罢了。人与人不都是这样吗?哪怕是在民主生活会上,在批评他人之前,也总得先夸上几句,为的就是不让对方过于难堪。当然,很多时候本未倒置了。比方说民主生活会,本来应该批评对方“工作没有主次之分,抓不住重点,政令频出,没有章法”,结果说成了“工作太过认真负责,废寝忘食,事事亲自部署,提出了很多具有深远意义的制度措施。但下面同志有时跟不上节奏,误解了制度初衷。下一步建议加强对干部的教育,同时自己也要多注意休息,鼓励同志们发挥主观能动性。”
干错万错,都是同志们的错,领导是不会错的。
你看,这哪是批评,简直可以直接颁发“优秀公务员”奖章了。
“那我可就直说了。”李咸平道,“我也是听到有些同志们的抱怨,意思是领导过于强势了,出发点是好的,但有时忽略了下面同志的意见,甚至有点像当初黄英典搞一言堂的风格了。”
王定平的笑容一下消失了。批评领导搞“一言堂”本来就很犯忌讳了,还把他和黄英典相提并论,有点侮辱人了。
李咸平察觉到了王定平情绪的变化,又道:“这些言论,我当时就提出了严厉批评!有什么意见,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向上反映,怎么能私下议论领导呢!还拿黄英典来打比方,那是个十恶不赦的腐败分子。王书记和他有着本质不同,他们讲这种话,很不负责任!”
王定平的强势,一直是李咸平心里不爽的刺。岂止是对下面同志强势,对自己这个市长,也基本是完全当成下属看待。
从这也能看出李咸平的软弱性一面。同样的话,他曾经跟林方政说过一次,当时可不是这般委婉,而是严词斥责,甚至上升到了西平市委长远建设的高度。王定平的“一言堂”成了不可容忍的错误,会重蹈黄英典覆辙。
但此时此刻,面对王定平,他又支支吾吾、顾左右言他,不敢说重话了,也是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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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培训,对李咸平和潘寒梦而言,意义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