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走到堂屋,从破旧衣橱底下抽出一个小抽屉,摸出两张皱巴巴的欠条,一张是她儿子贾栋子当年借东屋老冯五块钱买烟抽,一张是她找人写的,写得端端正正,说是赵爱民三年前借她一斤咸肉,至今未还。
那咸肉是怎么来的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可能是冬天时她顺路“借”了人家门口晾晒的半截,后来被赵爱民骂了一通。可欠条在她手里,她说了算。
她用指甲沿着纸边蹭了蹭,眼神亮得像深夜树上的猫,心里一边琢磨着:明天晌午就拿这个去堵赵爱民的大门,看他怎么解释。
此时此刻的赵爱民却压根不知贾张氏又在打什么算盘。他把信纸重新摊开,已经折腾了一晚上,还是没写好最后那几句话。不是他文笔差,是心里乱。他不明白自己为啥总是被一个老婆子搅得心浮气躁——他又不是头一回跟她打交道,可这回不一样。
她突然像变了个人,不吵不闹,反倒“懂事”了,这让赵爱民生出种深深的不安。一个惯会发疯的人若忽然温顺了,准不是好兆头。他不是怕她,而是怕她做出那种扭着劲儿、绕着弯儿的恶心事,那种你知道她有问题却偏偏拿她没法子的感觉,最折磨人。
他坐起身来,推开窗,院里已是一片青灰。老槐树的影子铺在地上,夜风钻进窗沿,卷起几片墙角的纸屑。他盯着那棵树,忽然想起那年冬天,贾张氏为了抢一捆柴,拿拐杖戳破了徐大娘的水壶。那天他也是在这窗前,看见她一边叫骂一边抢,还差点把徐大娘推倒。
他那时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一般的泼,而是透着股子“油盐不进”的狠劲儿。
“我看你这回能玩出什么花样。”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窗外黑影翻滚,像是院子也听见了,枝头微微晃动。
第二天一早,赵爱民刚起床,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他一开门,就看见贾张氏站在门口,满脸正气,手里举着那张皱巴巴的纸。
“赵家人,你别怪我不给你脸,这欠条,我是当着全院写下来的,谁也不能说我冤枉你!”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特意压着火候说的,仿佛已经设好陷阱,等他一步踏进去。
赵爱民一眼就看清那纸上的字迹,心里“咯噔”一声,果然不是昨天的味儿好闻就意味着她心软了。他冷着脸接过纸,扫了一眼,嘴角轻轻一翘:“这字倒是工整,就是……你真记得是哪年哪月的咸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