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万妖山巅,终年不散的墨绿色妖云如沸腾的毒沼,翻滚咆哮,遮蔽天日。浓稠的腥风卷过嶙峋怪石与枯死扭曲的妖木,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仿佛整座山脉都在腐朽的骨髓深处痛苦呻吟。这里是污秽的源头,是生灵绝迹的诅咒之地。
骤然间,山腹深处爆发出沉闷如太古凶兽心跳的轰鸣!轰!轰!轰!整个天妖山随之剧震,仿佛一头沉睡亿万载的洪荒巨魔正挣脱束缚。山体表面,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疯狂蔓延,蛛网般扩散,喷涌出令人窒息的惨绿妖光,直冲九霄,硬生生将遮天蔽日的妖云撕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吼——!!!”
一声穿金裂石、蕴含无尽暴戾与狂喜的咆哮撕裂了死寂。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裹挟着腥臭的烟尘与碎石,呈环形向四面八方横扫!山脚下匍匐膜拜的万千妖物,无论体型庞大如小山还是狡诈如鬼魅,在这源自血脉本源的绝对威压下,无不魂飞魄散。它们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脊梁,头颅死死抵住冰冷的岩石地面,瑟瑟发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恐惧呜咽。妖气,如同实质的粘稠墨汁,从山体裂口处汹涌喷薄,瞬间淹没了峰顶,翻滚着,膨胀着,直欲将这片天地彻底染成绝望的妖域。
在那翻滚妖气的核心,一道身影踏着破碎的山岩,缓缓升起。他周身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惨绿光焰之中,古老的妖纹如同活物,在光焰里游走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与浩瀚。他便是天妖山真正的根基,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存在——天妖老祖!他仅仅只是存在于此,便令空间扭曲,法则哀鸣。
天妖老祖猩红的妖瞳缓缓扫过脚下蝼蚁般颤抖的妖子妖孙,一丝睥睨苍生的残酷笑意爬上他那非人面庞的嘴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方被自己威压笼罩的天地尽数纳入肺腑,享受着这主宰一切的快意。声浪滚滚,如亿万雷霆在他胸腔中炸开,挟带着摧魂裂魄的狂傲,轰然碾过每一寸空间:
“何方蝼蚁,不知死活,竟敢犯我天妖圣山?!”
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万妖心头,激起更深的恐惧与臣服。狂笑如同风暴,在他喉咙深处酝酿,即将喷薄而出,宣告这天地间唯我独尊的归来。
然而,那震彻九霄的狂笑,尚未来得及冲破他的喉咙。
就在那“山”字余音还残留在扭曲的空气里,如同毒蛇吐信的嘶鸣时,一道身影,一道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而成的人形雷霆,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天妖老祖身前十丈虚空。没有空间波动,没有法力涟漪,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是亘古以来便镌刻在天地法则上的一个冰冷符号——张诚君!
他的出现,是法则的断裂点。时间,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骤然凝滞。万妖山巅呼啸的腥风、翻腾的妖云、下方妖物惊恐的抽搐……一切动态的喧嚣,都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唯有绝对的“静”,统治着这方被妖气玷污的天地。
张诚君的面容隐在空间的微澜之后,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颗熄灭的恒星遗骸,冰冷、空洞,却又蕴含着焚尽星河的暴戾。他没有言语,没有蓄势,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外泄。只是右臂抬起,一拳平平推出。
那不是拳。
那是天青!
拳锋所向,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承受的、琉璃碎裂般的刺耳呻吟!无数漆黑的裂痕,如同狰狞的蛛网,以超越感知的速度疯狂蔓延、炸裂!裂痕并非虚无,其中流淌着混沌的色彩,喷涌着湮灭的气息,仿佛宇宙的胎膜被这一拳粗暴地撕开,露出了背后冰冷死寂的终焉本质。拳头前方,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空气、尘埃、弥漫的妖气、甚至微弱的光线——都在那无可抗拒的毁灭洪流面前,瞬间被还原为最原始的粒子流,无声湮灭。
这一拳,承载了太多。银兰星苍穹被妖火撕裂时亿万生灵绝望的哭喊,神芒星城头悬挂的、被风干的同胞残骸……无数破碎星球的哀鸣,无数湮灭文明的怨念,此刻都化作实质的诅咒与杀意,缠绕在这毁灭的拳锋之上,发出唯有灵魂才能感知的、撕心裂肺的尖啸!这是人族的血泪长河,汇聚成的复仇洪流!
天妖老祖脸上那睥睨一切的狂傲瞬间冻结、碎裂。猩红的妖瞳被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填满,缩成了针尖大小。他体内浩瀚如渊的古老妖力,在本能地疯狂咆哮、沸腾、试图构筑起足以抵挡星辰撞击的防御壁垒。惨绿色的妖纹如同活蛇般在体表窜动,凝聚成层层叠叠、厚如实质的光盾,其上浮现出洪荒巨兽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然而,一切挣扎,在那一拳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拳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超越听觉极限的“滋啦”声,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朽木之上。那层层叠叠、足以抵御星辰轰击的古老妖盾,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薄冰,连刹那的延迟都未能争取,便无声无息地汽化、湮灭!拳锋所蕴含的混沌湮灭之力,直接无视了所有能量的阻碍,粗暴地贯穿了法则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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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凝滞的死寂中,天妖老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崩解。从拳锋接触点开始,他那引以为傲、历经万劫淬炼的妖躯,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沙雕,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结构与质感。皮肤、肌肉、骨骼、内脏……构成他存在的亿万粒子,在那混沌湮灭之力的冲刷下,连挣扎都做不到,直接分解为最基础的能量尘埃,归于虚无。这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思维,却又在绝对死寂的背景下,被无限拉长,清晰得令人绝望。
半个身体——左肩连带左臂、左胸、小腹直至左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从这方天地间彻底抹去!没有血雾,没有碎骨,只有一片平滑如镜、闪烁着混沌微光的虚无切面,残留在他剩下的残躯之上。
“呃……”
一声短促到几乎无法捕捉、混合着极致痛苦和茫然的气音,从天妖老祖仅存的半边喉咙里艰难挤出。他残存的意识被剧痛和更深的惊骇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风暴中的残烛。视野一片血红模糊,混乱的念头如同沸水中的气泡,疯狂上涌又瞬间破灭:
‘我…才出来…’
‘…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完……’
‘…连对手的脸…都没看清…’
这荒诞而凄厉的念头,成了他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一丝不甘的残响。残存的半边躯体在空中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像一截被雷电劈中的朽木,无力地向下坠落。
张诚君的身影依旧凝立在那片被他一拳打出的空间破碎区域中央,周身缠绕着尚未散去的混沌气流,如同魔神。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天妖老祖坠落的残躯,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而,就在这淡漠的视线里,一些无法磨灭的景象却骤然清晰,带着刺骨的冰冷与灼心的恨意,狠狠撞入他的意识深处。
银兰星,那颗曾如蓝宝石般美丽的星球。记忆的碎片闪过:温暖阳光下,母亲怀中婴儿咯咯的纯真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妖火舔舐木屋的爆裂声,是母亲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利爪撕裂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花香,而是皮肉焦糊和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一座座城镇,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孩童染血的布偶,在死寂的风中滚动。
画面骤然切换。神芒星,号称永不坠落的钢铁要塞。巨大的城楼之上,代替旌旗的,是一具具被妖术抽干精血、只剩下扭曲皮囊包裹枯骨的人族尸体!他们像破败的风铃,被粗大的妖骨长矛穿刺着,悬挂在最高的塔尖。风吹过空洞的眼窝和干瘪的胸腔,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无数冤魂在无声控诉。那些空洞的眼窝,似乎穿透了时空,直勾勾地盯着此刻的张诚君,无声地追问着复仇的答案。
亿万亡魂的哀嚎,亿万双绝望的眼睛,亿万份被碾碎的希望……这些冰冷沉重的画面,没有激起他眼中的波澜,却如无形的燃料,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沉寂的混沌元力。那力量不再是简单的毁灭,而是被赋予了意志的复仇之焰,冰冷而炽烈,在他四肢百骸中奔涌咆哮,发出无声的尖啸!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星河寒冰与地狱烈焰的利剑,缓缓抬起,越过正在坠落的、只剩下半截的所谓“老祖”,投向了下方那匍匐颤抖、妖气弥漫的万妖巢穴。那里,每一缕妖气,都曾沾染过同胞的鲜血;每一声呜咽,都曾是屠戮者的狂笑。
一个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亘古不变的真理,却蕴含着令整个天妖山都为之冻结的森然杀意,清晰地响起,穿透了时间凝滞的死寂,回荡在每一个活物的灵魂深处:
“天妖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