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哈的牛皮靴陷在泥里时,他听见背后传来济州岛战马特有的铜铃声。这个镶蓝旗的余丁慌忙去拔靴子,却把整条裤腿扯了下来。三天前他还在御营灶头偷烤鹿腿,此刻怀里的干粮袋只剩半把发霉的炒米。
"明狗追来了!"不知谁用满语嘶吼,溃兵潮突然转向东侧山坳。阿勒哈光着左腿往前扑,发现所谓"生路"竟是片被雨水泡软的陡坡。正黄旗参领苏克萨哈的战马正在坡底抽搐——这匹价值五十两白银的伊犁马,被火铳打穿了后臀。
三十丈外的山梁上,巴特尔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他麾下的济州岛骑兵正在重新整队,这些穿着皮甲的轻骑像狼群般散开,专门撕咬清军溃兵的侧翼。"放响箭!"随着他挥动狼牙棒,三支鸣镝尖啸着掠过树梢。东南方向立刻升起狼烟——朝鲜义兵使李敏哲的部队早已卡住隘口。
镶白旗甲喇额真鄂克温突然勒住缰绳。这位参加过萨尔浒之战的老将发现,所谓"明军主力"不过是三百轻骑,但溃逃的八旗兵竟无人敢回头接战。他刚要整顿亲兵反冲锋,脑后突然袭来劲风——济州岛骑兵特有的月牙铲擦着铁盔掠过,削飞他整条右臂。
"额真坠马了!"亲兵的惊呼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千溃兵彻底失去建制,镶白旗、正蓝旗、蒙古八旗的士卒混作一团,有人为争抢马匹拔刀相向。巴特尔冷笑着摘下铁胎弓,箭矢专挑那些试图整队的军官。
皇太极的御马踩到铁蒺藜时,多铎正捧着牛皮水囊往喉咙里灌泥水。五天前还重三百斤的青海骢,此刻瘦得能看见肋骨轮廓。镶黄旗护军统领索尼突然跪地:"主子,把龙旗扔了吧!"
"放肆!"皇太极扬起马鞭,却发现象征皇权的东珠马鞭早不知丢在何处。北面山道传来朝鲜语喊杀声,二十个巴牙喇亲兵立刻结成人墙。扬古利的侄子塔克潭突然指着西侧尖叫:"是硕托贝子的旗!"
残存的百余人发疯般冲向山谷,却见所谓"镶红旗"不过是挂在枯树上的破布。埋伏在此的济州岛骑兵同时现身,他们马鞍两侧挂着特制的飞虎抓,专钩八旗兵的铁盔。镶红旗护军校额森被拖行三十丈,头皮连着头盔被整个扯下。
"护驾!"多铎的喊声带着哭腔。这位豫亲王此刻满脸烟灰,锦绣蟒袍被荆棘划成布条。当三个济州岛骑兵呈品字形包抄而来时,他突然将身旁的汉军旗炮手推向前方。月牙铲斩断脖颈的瞬间,多铎趁机滚进灌木丛。
皇太极的御马终于倒下,这位后金天聪汗栽进泥坑,镶东珠的貂裘浸满血水。索尼背起主子狂奔,发现所谓"御营精锐"早已星散——武英郡王阿济格在抢朝鲜民妇的毛驴,固山额真谭泰为半块面饼捅死了蒙古台吉。
金善姬握紧柴刀时,正看见十几个清兵在刨她家的地窖。这个十六岁的朝鲜少女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但此刻她更在乎埋在红薯堆里的弟弟。镶蓝旗余丁纳罕举着火把逼近时,她突然听见熟悉的济州岛口音:"阿给依!(进攻)"
巴特尔的重骑兵像铁锤砸进豆腐。这些济州岛男儿马术精湛,在狭窄的村巷里照样能打火铳。纳罕的辫子被套马索缠住,整个人被战马拖过结冰的稻田。金善姬的柴刀砍进某个戈什哈的膝盖时,听见有骑兵用朝鲜语大喊:"乡亲们躲进地窖!"
三十里外的鹰嘴崖,镶白旗残部正在经历更残酷的屠杀。李敏哲的义兵占据制高点,他们将烧红的铁砂装进陶罐,顺着陡坡往下滚。被烫瞎的清兵在雪地里打滚,随后被削尖的竹排钉成肉串。有个朝鲜老汉拿着祖传的倭刀,专割八旗兵后颈的辫子——这是李长风明码标价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