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颍州码头,青铜编钟与竹笛交织的礼乐声惊起一群白鹭。季知府的朱漆官轿碾过青石阶,八名侍卫举着绘有云纹的玄色旌旗开道。一袭茜色翟衣的公主立于众人前方,鎏金步摇在阳光下泛着碎光,簪头明珠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摇晃,茜纱裙摆上绣着的丹凤欲飞,更衬得她仪态华贵。她望着江面驶来的画舫,声音清亮道:"快些备软轿,迎南阳郡主上岸。"
雕花画舫缓缓靠岸,红绸结成的花球垂落水面,惊起涟漪。清儿攥着鲛绡帕立在舱门前,水色襦裙下的绣鞋迟迟未敢落地。对岸人群中,嫂嫂茜色衣袂翻飞,与岸边垂柳相映成景,这一幕让她忽觉恍惚——曾经在南都王府,嫂嫂总爱拉着她比试女红,将绣坏的帕子偷偷塞给她补救,又变戏法般掏出蜜饯哄她。
"郡主当心!"文宣伸手搀扶,他压低声音道:"梁国太子性情仁厚,颍州离南都也不过十日舟车。"这话却让清儿眼眶发烫,她何尝不知这些?可赵王夫妇膝下独女远嫁异国,再相见时不知鬓角是否已染霜雪。
清儿迟迟未动半步,她望向不远处正向她招手的嫂嫂,公主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像是要将阳光都揉碎。
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恍惚间她又看见南都王府的后花园,母亲正将糖渍梅子喂进她嘴里,父亲把她架在肩头游逛夜市,糖画摊的甜香混着桂花酿的醇厚,此刻却化作颍州码头咸涩的江风。
公主身后,季知府已展开明黄圣旨,鼓乐声骤然拔高,清儿挺直脊背,缓缓坐入轿中。珍珠流苏垂落的瞬间,公主穿过人群走到她身侧,指尖轻轻替她理了理歪斜的珠翠,温热的耳语拂过耳畔:"莫怕,这还有你立渊哥哥跟我呢。"清儿终于忍不住,眼泪砸在沉甸甸的嫁衣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如同她再也回不去的南都旧梦。
烈日炙烤着颖阳城头的青铜兽首,热浪裹挟着尘土掠过镇南王府朱漆大门。梁国迎亲队伍的玄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宁骑在汗血宝马上,望着紧闭的城门,指节捏得缰绳微微发白。本该出城相迎的镇南王如宗,此刻却以军务为由推脱,唯有零星几名属官捧着文书,在烈日下弓着腰,连称"王爷正在点兵,实在抽不开身"。
护城河对岸,颍水河波光粼粼,暗藏玄机。数百身着粗布麻衣的士兵正混在商船队里,顺着河道悄然潜入吴国颍州城。如宁望着水面漂浮的莲叶,突然想起儿时与兄长在王府荷塘嬉戏的场景,那时如宗总会摘下最大的莲蓬,把鲜嫩莲子一颗颗剥给他。
王府内,夏国太子明瑞斜倚在雕花檀木椅上,指尖摩挲着青玉扳指,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当如宁终于踏入会客厅,扑面而来的冰镇酸梅汤香气与府外暑气形成鲜明对比,明瑞抬手示意:"太子莫要动怒,镇南王向来将兵事看得比天大——不过这迎亲的阵仗,倒像是要上战场呢。"
如宁望着案上未动分毫的茶盏,再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却驱散不了满心的寒意。
“你是谁?见了本太子为何不跪?竟还这般说话!”如宁眼神犀利的望着明瑞!
廊下伺候的小厮慌忙伏地叩首:"回禀太子殿下,这位是夏国明瑞太子,正是王爷的座上宾。"
"夏国?"如宁缓步逼近,金丝绣纹的衣袍随着步伐沙沙作响,眼底翻涌着审视的暗芒,"尊贵的夏国储君屈身镇南王府,就不怕外头的风言风语?"
明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如宁肩头,琥珀色眼眸闪过幽光:"嗯,也是!劳太子挂怀,本太子在这待了几日,身子也确实乏了。待你见到镇南王,就说我往颍州去了。"说罢广袖一甩,墨发随风扬起,转眼消失在垂花门外。
如宁望着空荡荡的回廊,袖中指尖微微发紧。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和亲的明线之下,兄长究竟在布怎样的局?
与此同时,一辆青布马车碾过碎石路缓缓停下。镇南王妃掀开竹帘,怀中的岚儿正睡得香甜。她瞥见一道白影从车旁掠过,下意识回头,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人月白锦袍的衣角。
王府内,仆役们扛着扫帚、提着木桶穿梭如织。老管家匆匆从后院迎出,一边指挥人搬运王妃的箱笼,一边赔笑解释:"王妃您可算回来了!”
“这府中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