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紫禁城冷清得吓人,笔直的御道从正阳门一路往里,穿过天安门、端门、午门、奉天门,一直通到金銮殿跟前。再往里走,就是皇上住的地界儿——乾清宫。
乾清宫里头静悄悄的,宫女太监们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儿不敢出。偶尔有人进出,也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了万岁爷。东暖阁地上摆着个大火盆,炭火烧得通红,照得满屋子亮堂堂的。
崇祯爷坐在龙椅上,身上裹着件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大氅,里头衬着明黄色的绸缎衣裳,那料子上绣着江山万代的吉祥花纹。这身行头,就是在外头冰天雪地里站上一天也不带冷的。可说来也怪,任凭炭火烧得多旺,皮袄裹得多厚,就是暖不热万岁爷那颗冰凉冰凉的心。
外头北风"呜呜"地刮,把殿檐下的铜铃铛吹得"叮当"乱响。几个当值的小太监冻得直跺脚,又不敢弄出动静,只能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又缩。暖阁里的西洋自鸣钟"咔嗒咔嗒"走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尖上。
崇祯爷盯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发呆,那上头不是这儿闹饥荒,就是那儿起战事,要不就是那个听调不听宣的宁远侯李长风又开始从大明国的南方整船整船的把他的子民运往了海外。朱笔在手里攥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批不下去。忽然一阵穿堂风刮进来,吹得烛火直晃悠,把墙上挂的"正大光明"匾照得忽明忽暗。
伺候的太监王承恩偷瞄了一眼,只见万岁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那张瘦削的脸在烛光下显得越发憔悴。他悄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往火盆里添了块银骨炭,火星子"噼啪"爆了两下,又归于沉寂。
外头更鼓敲了三下,乾清宫的琉璃瓦上已经积了层薄霜,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值夜的侍卫换了一班又一班,暖阁里的灯却一直亮着。崇祯爷就这么坐着,从掌灯时分坐到三更天,活像尊泥塑的菩萨,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偶尔眨巴两下,证明这是个活人。
眼瞅着就要进正月咧,往年这时候紫禁城里早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咧。可今年倒好,虽说宫女太监们也在拾掇过年的事,可都跟做贼似的,大气儿不敢出,生怕闹出点动静。
崇祯爷瘫在龙椅上,瞅着御案上堆成山的奏折,连翻都懒得翻。心里头那个憋屈啊,活像"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年初那会儿,为着解救被困在松山城的洪承畴,他暗地里跟内阁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陈新甲、吏部尚书谢升几个商量,打算先跟后金人议和,把洪承畴捞出来再说。哪成想陈新甲这个没把门的,竟把兵部职方郎中马绍愉千辛万苦搞来的和谈密本给漏了风!
最可气的是,这厮居然把密本忘在案头上,让处理公文的小书童当普通文书发给了下头府衙。崇祯爷得知这事儿时,那股子邪火"噌"地直窜天灵盖,差点没把御案给掀喽!
当下就下旨把陈新甲这糊涂蛋逮进大狱,判了个秋后问斩,这才勉强压住朝堂上炸了锅的群臣。可这事儿就像块大石头,加上陈新甲又被李长风给救走了,这事就一直压在万岁爷心口上,到今儿个还堵得慌。
暖阁外头,几个小太监正踮着脚往檐下挂灯笼。有个新来的毛手毛脚,差点把灯笼摔了,吓得老太监直瞪眼,压着嗓子骂:"作死啊!惊了圣驾看不要你脑袋!"
更漏"滴答滴答"响着,崇祯爷望着窗户外头惨白的日头,心里头跟灌了铅似的。案头的奏折越堆越高,有禀报李自成在河南闹腾的,有奏说张献忠占了武昌的,还有哭穷要饷银的......看得他脑仁子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