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去医馆

指尖暗藏的霜气攀上对方裤腰,在“漕”字刺青处凝出乌青。

疤脸转身时,银链子缠住了药箱系带。

吴仁安佯装踉跄,袖中滑落的碎银滚到挑夫手边。

银子表面泛着诡异的青灰——昨夜用七叶莲药酒泡过的寒毒,正顺着纹路渗入银髓。

“晦气!”疤脸一脚踢飞碎银,那银块却鬼使神差地落回他束腰的汗巾褶缝里。

到底是个贪的,一钱半钱银子都是好的。

挑夫趁机爬起,背着半篓摔碎的川乌钻进小巷。

对面武馆突然爆出喝彩。

两个白鹤武馆学徒正在斗拳,木人桩上的膻中穴标记被指虎蹭得发亮。

稍壮的那个突然变招为“鹤喙手”,指节精准叩向对手云门穴——正是吴仁安在分铺账本上见过的改良招式。

铺子原坐馆的大夫爱收伤的武馆学徒。

他们打来打去使的都是白鹤拳那几式,八式白鹤拳阳泽的路边老汉都会。

人家总纲开头便是:

三文钱可买盗版书,

七分劲能退拦路徒。

不须名师不拜祖,

坊间老汉皆能舞。

武馆教的无非是高雅点的变招罢了。

馋鹤夺食改了个“鹤啄手”的名字就敢收30两。

说是馆主从“呆鹤望天”中创出个“鹤立鸡群”。

一招蹬腿常人近不了身。

明了人都知那厮当过花子,讨钱时用的“趟地蹬腿”倒是熟练。

“砰!”

被击中的学徒撞翻了跌打药摊。

摊主老头袖中寒光乍现,淬毒的柳叶刀擦着吴仁安耳畔飞过,钉入漕帮汉子的樟木箱。

刀柄缠着的青蛇皮,与《阳泽风物志》记载的蛇帮标记一般无二。

吴仁安琥珀色的指甲捏住飞刀。

摘了刀尖丢了回去。

疤脸突然打了个寒战,汗巾里的碎银不知何时贴上了肚脐。

他骂骂咧咧伸手去掏,指腹瞬间凝出霜花。

吴仁安低头掩住笑意——气海穴沾了乌头寒毒,够这泼皮腹泻三日了。

“卖虎骨膏嘞!”

斜刺里窜出个疤脸同伙。

托盘里所谓虎爪实为骡蹄染色。

吴仁安嗅到其中掺了三分砒霜,正要揭穿,忽见那厮腰间露出半截香囊。

漕船传来号角声。

疤脸汉子突然脸色发青,捂着肚子撞开人群。

他每跑一步,青石板上就多滩冰晶似的黏液,在晨光里蒸腾起靛蓝雾气。

沿途商贩纷纷掩鼻,卖艾饼的老妪却抽动着鼻翼。

突然抄起药杵追打过去:“天杀的!把我镇摊的雄黄粉吐出来!”

吴仁安退到茶棚檐下。

指尖轻轻摩挲虎撑内壁。

戌时方位那颗乌头霜晶正在发烫,提醒他莫管闲事。

棚内三个凤莲宗的女弟子突然掷筷为剑,击飞了禾山道弟子的药囊。

迸裂的瓷瓶中爬出只通体赤红的蜈蚣。

慌不择路地钻进漕帮汉子的裤腿。

“啊呀!”惨叫声惊起檐角白鸽。

疤脸汉子在码头上蹿下跳,裤裆里腾起的红雾竟与寒毒靛雾交融。

吴仁安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青囊诀》禁术篇记载的“鸩鬼面”,需得五毒相冲才能显现。

卖跌打药的老头突然收摊,柳叶刀在掌心旋出朵青花。

蛇腥味扑面而来,吴仁安心领神会,装作不经意般让药箱蹭过老头背篓。

马钱子刚入袋,老头便像被蛇咬了似的,浑身哆嗦起来。老头耳根子后面红了片,粗看还以为是皮疹,细看却像是鳞片。

日头攀上桅杆时,吴仁安已在茶棚饮完第三盏苦丁茶。

漕帮的樟木箱还歪在路边。

裂缝里钻出几只肚皮鼓胀的老鼠——方才疤脸汉子留下的寒毒,此刻正在鼠群血管里凝成冰丝。

小主,

汉子躺在鼠尸身下…鼠尸躺在他身上…

茶渣从指缝间洒落,七叶莲的药性徐徐融化了血管中的冰丝。

起身时药箱轻了三钱。

那本暗藏势力图的《阳泽风物志》,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垫在了白鹤武馆的木人桩下。

——

申时的日头斜照进分铺后院。

井台青砖上爬满深绿苔藓。

吴仁安握着竹帚清扫落叶。

这儿的竹子不知为何也落叶。

拨开杂草,来见泡了水的根他便了然。

分铺打杂的雨天还浇水,竹根似是烂了。

这儿说来也怪——后院里种毛竹,未见有人拿这种竹子当观赏的。

帚尖扫过砖缝时带起细微的金属刮擦声——像是某种利器划过青石的余韵。

账册摊在井沿石上。

昨夜暴雨浸透的纸页间浮起道暗黄夹层。

银针挑开糨糊的刹那,半张漕帮货单飘落井底。

背面用朱砂描着四行小诗:“子午流注井中月,任督倒悬影成双。若问阎罗借快刀,且看青砖第七行。”

吴仁安屈指叩响井台,七块青砖的回声在第三块陡然发闷。

指甲刮开经年苔衣。

砖面浮凸的经络图在暮色里显形——竟与仁安堂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首尾相接。

他蘸着药酒涂抹纹路。

凹陷处积攒二十年的泥垢遇酒化开,露出截扭曲的刀尖刻痕。

“劳驾吴大夫搭把手!”

前堂传来的呼喊惊得他银针落地。

回身时肘部撞翻药酒坛,琥珀色液体顺着砖缝渗入地下。

待支走取金疮药的镖师,井台青砖已泛起诡异的油光。

那些经络刻痕吸饱药酒后,在暮色中竟渗出黑红血渍。

吴仁安摸出针灸包里的磁石。

磁石贴着砖面缓缓移动。

当磁石滑至足少阴经交汇处,井壁忽然传来机括轻响。

三块青砖如活鱼儿般弹起,露出个浸透尸油味的油纸包。

《小阴柳刀谱》的封皮粘着水藻,改良式的朱批盖住了原版的五毒门印记。

第一页夹着张仁安堂二十年前的处方笺——“手少阳刺痛用七叶莲三钱”的字迹。

与大师兄留在暗格陶瓮的铭文如出一辙。

“夜叉剔牙...”吴仁安就着残阳细看刀式图解,忽然抓起捣药杵比划。

杵尖掠过晾晒的毒蛾干时,七只蛾翅齐刷刷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靛蓝毒液。

他忽觉小指抽搐,手少阳三焦经如被火蚁啃噬——正是刀谱记载的初练征兆。

井水忽然翻涌如沸,浮起个泡胀的麂皮袋。

割开层层油布,里面是把刃带暗槽的柳叶刀,刀柄缠着仁安堂特制的驱毒葛布。

当刀尖轻触青砖经络图的膻中穴位置,整面井台轰然塌下半寸,露出下方丈许见方的密室。

腐朽药气扑面而来。

四十九盏人膏灯环绕青铜人俑,俑身要穴插满毒针。

吴仁安凑近观察膻中穴的针孔。

发现内壁刻着改良式运劲口诀——正是将“夜叉剔牙“与青囊诀融合的法门。

看痕迹大师兄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密室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